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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女婿半个儿,只是从外地到武汉成家立业的我,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岳父岳母的一个完整的儿,是妻子娘家的一员。
既是家庭一员,全家福里就少不了我,在这张相片里,我虽然“偏安”一侧,却有张幸福的脸儿。不过,就这张全家福,在这篇文章里,我要说的主角不是我,而是奶奶。
这张照片是奶奶生日时拍的。更早的时候,我曾多次提议到照相馆去照一张正儿八经的全家福,我的意思是,大家都穿戴整齐一点,男的至少要西装领带,女的至少打扮一番。可是,不是大家太忙,就是总以为有的是机会,一直没有照成。
去年的4月21日,奶奶80大寿,在酒店里为奶奶祝寿,我又提起照相一事,大家才觉得时间过得真快,照相一事差点忘干净了。再看看大家一身“行头”,真可谓“散兵游勇”状,哥哥一件圆领T恤,花形晃眼,挤挤鼓鼓的。其时,换行头已来不及了,哥哥大约是为形象所虑,有点不太情愿。可人生能有几个80岁?意义非同寻常。何况,还没有一张囊括我在内的全家福,这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事。
岳父极力赞成我的主张,对哥哥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哥哥顺阶而下,于是就有了我们的第一张全家福。这张全家福我特意选择到武汉品芳照相馆去照,这家创建于1914年的“老字号”,跟奶奶的年龄相当,有着共同的时代背影,也想取“倩影英姿皆入品,春兰秋菊尽含芳”的一番美意。
照片中,奶奶端坐中央,银白的发丝,架着黑框眼镜,精神特别好,脸上挂着含而不露的笑意,像是沉醉,又像是欣慰。奶奶是该高兴了,四世同堂,膝下承欢,颐养天年,享受天伦,这不正是一个人晚年最大的幸福么。
可是现在,奶奶不复有照片上的神情。一个多月前,奶奶感觉胸闷无力,到医院检查,被确诊为肺癌晚期!
我最近一次去看奶奶,在病房靠窗的地方,她深陷在一张低矮的扶手轮椅里,凝视着某个地方。天冷了,膝上加盖一件厚棉衣。瘦小的双手摊在扶手上,手背上有打针时留下的青乌肿块。头上绺绺白发,温顺无力,黑框眼镜更加凸显她的清瘦衰弱。
轮椅旁挂着那根熟悉而锃亮的木手杖,但奶奶已经不能独自走动了,她每挪动一下身姿都皱一下眉,现出痛楚的样子,看了令人难过。我给奶奶按摩,摸到她瘦弱的身体,摸到她因骨质增生而变形的背脊,内心涌起阵阵酸楚,顿感生命脆弱,人生易老,时光无情。与奶奶接触生活的点点滴滴爬上心头,像虫子一样叮咬自己。
我猛然有种留住一切的冲动。时间的脚步,你走慢点,病魔的爪子,你离远点,我想把奶奶留在时光里,留在美好人间。至少,我想让奶奶与我们再照一张全家福。但我不敢开口,我本打算为她写回忆录的心愿也不敢开口。
医生出身的奶奶很清楚自己的病情,她一再表示,不做化疗,也不要抢救。她对人生和生命看得很通透,很坦然。但是,奶奶是一个讲究的人,即便在病房里,亲朋好友来看她,也要强打精神,展现最生动的容颜,她不会愿意拍一张一幅病怏怏的照片。我不敢开口,还因为不敢以一种揭开面纱的方式去直面生死,宁愿相信奶奶的病是世上最大的谎言。
也许,再次合影的愿望终难实现,也许,第一张合影会成为最后一张合影,也许,影像是留住时光的唯一办法,也许,上苍就是用残酷的方式来告诫我们,什么叫做珍贵,怎样学会珍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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